对待爱情:金庸赞美,昆德拉思考
金庸曾在《鹿鼎记》后记中说:“我比较喜欢感情较强烈的几部:《神雕侠侣》、《倚天屠龙记》、《飞狐外传》、《笑傲江湖》。”作者第一个想到神雕,令人欣慰。因为我也最喜欢神雕。射雕三部曲,显然射雕写得最早,其次神雕,其次倚天。射雕的心理描写很少,人物刻画比较简单,但得到多数人的欢迎,似乎意外。而倚天刻画的人物太复杂,如同张无忌在三个女子间踌躇,心理描写尤多,感情亦不限男女之情,还有男人之间的情义。还是神雕恰到好处。
金庸叙述过自己的写作历程:“我的第一部小说《书剑恩仇录》,写的是我小时候在故乡听熟了的传说——乾隆皇帝是汉人的儿子。陈家洛这样的性格,知识分子中很多。杭州与海宁是我的故乡。《鹿鼎记》是我到目前为止的最后一部小说,所写的生活是我完全不熟悉的,妓院,皇宫,朝廷,荒岛,人物也是我完全不熟悉的,韦小宝这样的小流氓,我一生之中从来没有遇到过半个。扬州我从来没有到过。我一定是将观察到,体验到的许许多多的人的性格,融在韦小宝身上了。”
从金庸的话,应证了昆德拉的看法:写小说是越写越远离自己的过程。从熟悉到不熟悉的过程。从直接经验的自我逐步写到“实验性的自我”。距离真实的自己看起来越来越远了。
几天来,重读昆德拉、卡夫卡和金庸,有一些感觉。金庸的小说比较富有感情,虽然武侠显得不真实,却觉得比昆德拉小说更贴近人心。就拿《神雕侠侣》与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》来说,这两部小说都写了爱情故事,但在情感上“神雕”更有感染力,小龙女与杨过的爱情比托马斯与特蕾莎的爱情更能打动人心。而托马斯与特蕾莎,他们之间的感情则是“发人深省”。至于情节,神雕的情节错综复杂,千回百转;包含的内容也丰富多彩。而昆德拉小说更像一本哲学著作,人物刻画并不鲜明,情节屈指可数,过于着重心理描写。
所以,他们在小说里处理爱情这个千古主题有明显的区别,金庸是赞美,昆德拉是思考。看金庸写杨过等不到小龙女,纵然跳入绝情谷底那一段:
杨过将半枚绝情丹抛入谷底,小龙女知他为了自己中毒难治,不愿独生。当晚她思前想后,惟有自己先死,绝了他的念头,才得有望解他体内情花之毒。但倘若自己露了自尽的痕迹,只有更促他早死,思量了半夜,于是用剑尖在断崖前刻下了“十六年后,在此相会,夫妻情深,勿失信约”,这才纵身跃入深谷。当时她想,如果杨过天幸保得性命,隔了长长的十六年后,即使对自己相思不减,想来也不致再图殉情。十六年后,杨过在绝情谷底对小龙女感叹:“你为甚么想到一十六年?倘若你定的是八年之约,咱们岂不是能早见八年?”小龙女道:“我知你对我深情,短短八年时光,决计冲淡不了你那烈火一般的性子。唉,哪想到虽隔一十六年,你还是跳了下来。”杨过笑道:“可知一个人还是深情的好。假如我想念你的心淡了,只不过在断肠崖前大哭一场,就此别去,那么咱俩终生不能再见了。”
二人最终长相厮守,是因为他们相互之间执著的爱情,小龙女与杨过的爱情是很容易理解的,两个人相依为命,相濡以沫,所以不能相忘于江湖;而托马斯与特蕾莎呢,托马斯对特蕾莎的爱是与他的想象力分不开的,他将特蕾莎视为一个被人放在涂了树脂的篮子里顺水漂来的孩子。就像摩西和俄狄浦斯。比喻是危险的,一个简单的比喻便可产生爱情。
在特蕾莎看来,将她与卡列宁连接在一起的爱胜于她与托马斯之间存在的爱。卡列宁是一条狗的名字,取自托尔斯泰《安那•卡列林娜》。她觉得自己与卡列宁的这份爱更美好、更伟大。这是一种无私的爱,因特蕾莎对卡列宁无所求。她甚至不要求爱。她从不提出诸如此类的问题:他爱我吗?他曾经更爱过别人吗?他爱我是否比我爱他更深?这是探讨爱情、度量其深度、对其进行种种猜测和研究的问题,也许正是它们将爱情扼杀了。如果我们没有能力爱,也许正是因为我们总渴望得到别人的爱,也就是说我们总希望从别人那儿得到什么(爱),而不是无条件地投入其怀中并且只要他这个人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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